(楚留香與蘇蓉蓉)
(二十五)
我驚訝的看著鍾老師。本來還以為他會生氣。這時候其他老師也紛紛圍了過來問怎麼回事。我本想再一次大聲質問有沒有老師認為這是對的，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導師吳老師從外面匆匆趕了進來，他一身大汗，顯然是跑了一段路過來的。他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覺臉熱心跳，一時說不出話來。
吳老師溫言道:「慢慢講，我剛剛在車棚就聽到有人在說三年十班有人大鬧教師休息室。我沒想到居然是我們的林旺東。」
我略靜下心來，就把是整個事情跟他說明。
吳老師一面聽我說，一面愈來愈不高興。
我說:「老師怎麼辦？我.....對不起，我應該先找老師報告的。」
吳老師大聲說:「這個事情當然不應該在我班上發生。任何我的學生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對他們做出這種不合理的處罰! 鍾老師，你和我一起去處理。」
只見吳老師老師快步往外走，我也和鍾老師跟了出去。吳老師把跪在地上的同學一個個拉了起來。但有些人還是很害怕地不敢起來。
吳老師生氣地說:「這是我的命令! 沒事。 所有人立刻回教室去休息!馬上!!!」
於是大家才都站了起來就走回十班教室。
這時候我的情緒非常的混亂，當然一方面高興老師出面解決這個問題，另一方面不知道今天大鬧教師休息室的後果是什麼。我並不後悔。我只是有點擔心這個事情傳到家裡爸爸媽媽說不定會很難過。
這時候吳老師把我叫到走廊上。我不知道老師要說什麼。
只聽他溫言道:「這個事情老師會處理，你不用擔心。還是要好好念書。做自己該做事情就可以了。沒事的，去休息吧!」
我向老師鞠了個躬，回到教室。同學們也都沒有人午休，大家輕聲地討論著剛剛發生的事。我看比利有點垂頭喪氣地坐在哪裡，但自己有點闖出事來了，也沒有心情多說什麼。有些同學聽胖帥說我剛剛的事，都跑過來稱讚我的勇敢。其實我並不勇敢，只是被逼到不得不做一下身為一個人應做的事。
王伯伯站了起來走向我，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什麼話都沒說，我點了點頭，一切都在不言中。
寶二爺看我有點難過吧，他也走過來告訴我說:「沒事啦，吳老師都出面了，你不用擔心。不過.....林旺東，平常看你只會搞笑，想不到你敢鬧這一條大的!」
吳老師說他會處理。果然在這件事情之後，土匪好像完全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還是來到班上上數學課。他還是拿出藤條來處罰考不好的人。但大家覺得用藤條打終究還是合情、合理、合宜的一種方式。當時可能也是合法的吧。國三大家都很忙，這件事就在大家都不去談也不去想之下淡出。我們還是向著聯考努力前進吧。
這就是我們的國三生活的一頁。
嗯，國三的生活就是在小考、中考、大考、模擬考、發考卷、檢討、愛的處罰、讀書、衝刺中度過。當然這裡面也不是完全沒有值得高興、值得一提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也可能是我的心裡非常不想回憶這一段日子的種種，所以國三生活的記憶都變得相當稀薄。 總覺得國三這一年時間過得真的是飛快，也不知道怎麼樣就來到了聯考的日子。
快到聯考了，班上的氣氛有很大的不同。每個人都為了準備聯考在努力中。當年的我決定到台南去唸高中，原因是我爸爸也是在台南唸高中的，寶二爺、周公也要去台南考。王伯伯和許伯伯決定留在屏東考屏東中學。胖帥則要去台北，很快的大家都覺得到了分道揚鑣、各奔前程的時候了。只是因為聯考前的緊張氣氛和強大壓力，大家並沒有什麼感傷，也沒有什麼離情依依。
生活中除了聯考還是聯考，唯一另一件令大家關注的大事則是當年紅極一時的港劇「楚留香」。當年只要週六晚上楚留香一播放，整個街市上空無一人，大家都在電視機裡看楚留香。在苦悶的生活裡，大家都在討論著楚留香裡的劇情。大家對香港都充滿了好感，因為何詠妍的關係，大家都覺得香港都是些俊男美女。每當楚留香的主題曲一放，人人都會跟著唱。
就在快接近聯考的時候，考試的壓力大到極致，但楚留香的劇情也一路向上發展到最高潮。大家都沒有想到的事發生了。劇中的女主角蘇蓉蓉居然會在快結束的時候死了!
這個震撼真不小，一般只能接受happy ending 的國中生可說是完全不能接受。聯考只剩一星期了，十五歲的心靈除了要面對聯考之外，還要承受這樣的生離死別，內心壓力之大可以想像。
就在蘇蓉蓉為了救楚留香而殉情的第二天晚上，我用延長線把燈拉到院子裡讀書，因為室內實在太熱了。另一方面也因為心情很難過，在房裡完全讀不下。 住在對面的寶二爺見了也拿著書過來一起讀。但大家都知道，這樣更讀不下，我們索性在我家院了裡聊了起來。當然，話題還是離不開蘇蓉蓉的死。
我說:「自從昨天蘇蓉蓉死了之後，好像有點萬念俱灰!」
寶二爺笑道:「這是演戲啊! 而且這些都是古人，所以全部好人壞人都一起死光了，所以就沒什麼好難過的。」
我拿著印有「楚留香」三字的紙扇搖了一會兒道:「我主要難過的，是覺得世界上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生老病死的痛苦所佔的歲月比較長啊。」
寶二爺想了想說:「我其實心裡也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可能要先考完聯考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吧。」
我看著一隻隻撲向燈火的飛蟲，心裡還是有些不解，但也只能暫時接受寶二爺的想法，好好地先考試了。
終於聯考是來了。個中辛苦及煎熬在此暫且不表。
當年除了高中聯考之外，在其後面還有師專、五專、高職的聯考。
當時我已經決定考完了高中聯考後，什麼考試都不去考了。於是當不少同學還在考試，我已經開始在玩了。心情一時大好，我還記得剛考完就跟我爸爸說南一中應該會上。說得也奇怪，一考完聯考就用心地玩耍的我好像也忘了蘇蓉蓉的死亡陰影。整個人就開朗起來了。看來人在逸樂中思想就會單純些，只有在困苦壓力之下，人才會反覆思考「生命的意義」這一類的問題。
當年的屏東區高職聯考的一個考場就在我們光大國中，因緣際會之下，我和比利得到了一個打工的機會。這工作就是在高職聯考的時候，幫光大國中福利社賣飲料和便當。那真是一個很棒的經驗，等一早開始幫忙設好攤子搬好飲料後，就看著人家都進教室裡揮汗考試，而我們就輕鬆地坐在光大國中的走廊上看著攤子吹著電扇。那個感覺真是國中三年前所未有的輕安自在。就像是天上的神在冷眼地看著紅塵俗世的人們受苦一樣的置身事外。
就在等待著下課後會開始的忙碌工作之前，我和王伯伯非常清閒地聊了起來。
我不禁問他說:「眼看就要畢業了，我們的馬雅神教接下來的發展是怎麼樣呢？」
王伯伯凝望著校園裡比起高中聯考稀疏不少的陪考陣容，過了好一會才說:「其實天下的事情，不一定都要有什麼發展的。」
我說:「可是宗教一般來說不是都是可長可大可久，直到永遠的嗎？」
王伯伯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一般會說他的宗教會永永遠遠的，一般都是邪教。所有正大光明的宗教。大都會告訴你: 一切總有一天都會結束的。」
我好奇地問:「是嗎？真有這回事嗎？」
王伯伯一邊搖著補習班送的紙扇一邊笑道:「你看，基督教不是說最後還會有審判嗎？審判一完，大伙就收拾收拾結束啦。那你再看看人家佛教，佛陀自己都說成住壞空，也就是說有一天這個世界整個都會消失的。佛教當然也會消失嘛! 這一切才是宇宙的真理! 宗教是人發明的，自然有一天隨著人類全部滅絕，宗教也會滅絕的!」
這時候來了一位家長，這一位白白胖胖的太太問說，我們這邊掛著牌子，說是有便當供應，怎麼沒有看到便當？ 我告訴他說，現在就拿來等一下就冷了，所以應該是快要到了吃飯的時間，便當才會送過來。
這時候這位太太又問:「可是這牌子上沒寫多少錢?一個便當多少錢呢？」
我一聽只好要王伯伯在那攤位顧一下，就一口氣跑去學校福利社辦公室問。
我跑回來告訴那個太太說:「便當十一點半會送來，一個便當是三十五塊錢。」
那太太說:「這便當怎麼這麼貴？」
我隨口告訴這位太太，可能是今天是特別的日子吧，所以比較貴。
於是這位太太說:「 好吧，等到十一點半以後再過來買好了。」
等這位太太離開，我又接著問王伯伯:「那麼，我們馬雅神教就要結束了嗎？」
王伯伯這時候正色道:「當他要結束的時候，就會結束。當他還不到結束的時候，他就會留存!」
那幾天我正在看古龍小說，聽得王伯伯這一番話，我覺得還跟古龍小說的風格有點像似。
第一節考完後，買飲料的人潮開始多起來。於是我們就結束談話，全心地賣起飲料來了。
等到這兩天的高職聯考結束後，考季也算是告一段落。這高職聯考最後一節的下課鐘響時，大家交卷後幾乎都是用衝地衝出來。我們十班班上的同學都聚在一起聊天，這時候吳老師也來到現場，大家都聊得很興奮。
我們的胖帥就跟老師說:「老師，考試已經結束了，不管考得好不好，我建議我們是不是應該在放榜之前，大家辦個郊遊活動。」
吳老師笑著說:「好啊! 先把一切成敗先放下來，大家沒有壓力地好好的玩一玩!」
現在覺得吳老師真是一個了不起的教育家，大家要知道當考試的成績出來，也就是放榜之後，那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局面，而且不論考得好或考得不好，大家都只能各自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吳老師說:「對! 那種放榜後的感受就不要先提，大家把未來的一切放到一邊，珍惜眼前的這份情誼來辦個活動是最好的。張有全，你來負責連絡和規劃。不一定要去很遠，主要是大家聚聚。」
後來大家決定就在下週一去三地門烤肉，早上九點在學校門口集合。大家坐客運車過去! 一但決定後，大家都拍手叫好。
於是國中生活最後一次的活動來了，大家心裡都有一種非常奇特的感受，因為我們知道，也許這就是我們國中生活最後一次的活動了。在這個活動完了之後，我們會看到聯考的成果，然後我們會走向自己人生的另外一頁。
(待續)(by 馬雅神教護法之一的林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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