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馬雅神教教主本紀---少年王比利的故事 (二十六) (最終回)

(圖為光大國中的學校大樓正面留影，多年前已經全部拆除了)

(二十六)

大夥對於在畢業前的這個烤肉活動都有很大的期待，而準備的過程也是充滿了高亢的情緒。畢竟考試都考完了，放榜還沒有開始。這是一段在人生中少見的真空階段。前不著村後不巴店的，心裡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又是青春強健的時節，人的一生有幾次這樣的日子呢？在十五歲的這一年，我們只知道考完聯考就可以好好地玩了，我們要是知道後來的人生有這樣多的艱難困苦，又會有怎麼樣的不同感受呢？

本來班上還想要分組去烤肉，但是因為班費剩了不少，吳老師也覺得也不用分組，就全班一組一起去烤吧。於是胖帥就負責準備全部材料的工作，他找了幾個同學跟他一起去。我們到了離學校最近的屏東市北區市場大大採購一番。屏東到底有幾個市場，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有個中央市場很大，裡面最重要的店就是有何詠妍的北海號! 另外就是離我們光大國中最近的北區市場了。這北區市場其實就在光大國中前面這條路上，從學校騎腳踏車，如果沒有紅綠燈的話，大概一分鐘就會到了。從小就常和媽媽到這個市場買東西，這個市場非常有趣，各種攤子從馬路一直擺到室內，由各種蔬果魚 肉到衣服廚具都有，你可以在這裡買到所有日用的一切。 我很喜歡去一家做餃子皮的店。他們用機器造出一大片的麵皮，然後用一個圓圓的鋼筒往麵皮上一壓，就出來一大疊的餃子皮。這個表演真是太有趣了。但我老是在想，他們壓剩下的麵皮怎麼辦呢？有一天我看了老半天，終於忍不住問老闆。老闆笑笑說:「我們再把這麵再做一次，就成了意麵。」

還有一家是賣各種炸物的攤子，他們的炸物大約有四五十種吧，有一種炸餛飩非常好吃，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加上冬菜用來煮湯。當然，在北區市場裡面也有我們很喜歡的黑輪。

那天幾個人騎著單車到那裡，本來烤肉應該是要去買肉的。但是不知道怎麼樣，大家討論的結果，居然決定除了玉米青椒這一些烤肉必用的蔬菜之外，我們全部買各種黑輪去烤。胖帥的想法是: 黑輪其實就算沒烤就已經可以吃，而一般的肉就比較不方便。於是我們就買了一大包一大包的黑輪。我在那天才發現，原來在市場賣的黑輪是這麼便宜，比我們去攤子吃的便宜多了。國中的男生採買東西是非常亂來的，但大家都買的非常高興。

光大國中應屆畢業三年十班的烤肉活動終於來了。

但這一天早上，大家發現情況有些不對。接連幾天的晴朗炎熱天氣忽然一變成為陰雨。整個屏東市籠罩在一片晦暗陰雨中，遠方傳來的幾聲悶雷，似乎告訴我們不要再前進了。一早來到教室集合的我們都無奈地看著窗外。

沒想到雨居然越下越大了，比利看看天氣說:「范仲淹說『晴喜雨悲』，之前沒有什麼感覺，而且下雨還不用去升旗曬太陽，多麼愉快。但今天感覺『雨悲』二字很有那麼點意思。」

寶二爺也湊過來說:「怎麼辦，總不能在教室烤肉，看來只能取消了。」

只見胖帥胖帥搖頭道:「這樣只好大家把食材分一分，回家請媽媽煮一煮了。想不到我們最後一次的國中活動之在雨中結束了。哎......」他看著我們借來的冰桶裡那一包包的黑輪，還有各種的食材不斷發愁。今天天氣一反平常居然還有些涼意，雷雨聲中，更有一陣風吹來，此情此景之下，好險胖帥身形並不單薄，否則就更添悲苦了。

這時吳老師走了進來，他總是充滿自信，今天也不例外，他看了看一籌莫展的同學們笑了笑說:「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大家彼此看了看，覺得吳老師是不是沒看到下大雨。胖帥舉手說:「老師，看來雨一時不會停啊。」

吳老師說:「雨是小事，我剛剛已經去協調好了。」

「協調什麼呢？難道老師有本事跟龍王講好讓雨停下來？」我心裡想著。

這時候吳老師笑了笑告訴大家說:「其實今天的活動最重要的不是去哪裡玩，而是我們班上最後一次全班的相聚。其實在什麼地方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起活動。我剛剛去學校總務處打了招呼，我們就在我們光大國中的腳踏車車棚裡面烤吧! 今天學校有沒有上課、也沒有活動。整個光大國中的車棚都是我們的!」

我一開始沒有會過意來，但沒想到很多同學都開始歡呼起來了。

當年光大國中的車棚相當大，可能原來屏東市的地不算太貴吧，這車棚可說是驚人的大，幾乎佔校園面積的一半以上，可容納近二千輛的單車，四面通風良好，但有屋頂不怕下雨，真是室內烤肉的絕佳場所啊!

吳老師又說:「大家想想看，你國中三年有在車棚裡烤肉嗎？在我們最懷念的校園中和同學一起烤肉，是不是最棒的! 好了，下樓開始活動吧!」

想想還真是非常別緻的活動。我們在光大國中的車棚裡就烤肉了起來。外面正下著滂沱大雨，還兼著雷聲電光的，車棚裡有些部份會有這麼一點點雨會透過車棚頂的細縫滴下來，但是也很容易找到一大片乾燥的地方，於是大家就分別把烤肉架拿出來，在附近撿那些石頭磚塊就稍微把烤肉架架起來。生火烤肉對於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我們準備了炭，但負責要帶火種的周公忘了帶火種。一時大家都有點傻眼了。

正在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時，本班智多星阿西說:「我剛剛在教室看到一些沒清掉的作業簿和一些測驗卷。我們去拿來燒好了。」

於是有人就去搬了來，居然有兩大箱呢。大家拿來一看，都是最後一學期的各科作業簿和一些測驗卷。這麼多紙可有得燒了，大家興奮地撕簿子和考卷去燒，只見之前多少青春歲月投注其中的紙都化成熊熊大火，大家心中感受非常特別，好像可以燒掉國中一些青春的苦痛一般。本來大家還要繼續燒，直到胖帥說不能再玩了，木炭都火紅了，不該再燒紙。

就在這時候，有人拿起一些沒寫的測驗卷，從這其中掉下了一樣東西。這東西掉到地上居然還彈了起來，著地聲音非金非石非木，只是隱隱透著一股殺氣!

大家一看，異口同聲地大叫一聲:「大頭棍!」

大頭棍終於再現江湖!

驚嚇之餘，大家一時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有人說立刻燒掉，也有人說必須投入萬年溪中，也有人說要帶回去作紀念。

這時胖帥說話了:「把它還給土匪吧。這是他的東西! 」

「可是......這會不會禍遺子孫呢？」有同學問道。

寶二爺笑著說:「這神器會是後來的小朋友們一生難忘的回憶，我們不該奪去，還是還給土匪吧!」

大家說了一陣，還是沒有結論。直到今天我也忘了後來這神器怎麼處理了。

寶二爺說:「我們不再怕這大頭棍了，我忽然想起孫悟空終於取到真經拿掉緊箍咒時的心情。一個字『爽』!」

大家都笑得極開心。

這車棚烤肉雖然真是簡陋極了，但大家都可以吃得很飽、吃得很美味。就像是當年的教育環境和聯考制度雖不理想，但大家都還是在困苦中學習和成長。國中生活真的結束了，我們在車棚裡烤肉，還真的是有點顛覆了所有的固有世界。

我們開始把所有東西都拿出來烤，又拿出飲料、汽水、點心、水果。大家坐在童軍椅上吃到快要站不起來了。

正當大家都邊烤邊吃邊談笑時，我和許伯伯注意到比利不見了。

「咦，比利去哪裡了？」我說。

「這傢伙總在大家最熱鬧時不見了!」許伯伯一邊吃烤黑輪一邊說。我聽了只得會心一笑。

我們四下找了一下，發現王伯伯在車棚遠遠靠校門的另一邊蹲著，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我和許伯伯走了過去，只見王伯伯正看著車棚一角發呆，那裡有水從頂上流下形成的小小水流。我們走近一看，只見一隻隻小小的紙船正在那小水流上往校園外流出去而進入外面的大水溝中。原來他把作業簿撕了一些來折小船，正玩得高興而且專注。

「王伯伯，你一個人再玩啊!」我說。

比利看著小紙船頭也不回地說:「你們看，這是什麼？」

我和許伯伯看了老半天看不出來有什麼。

比利正色道:「我們就像這小船，雖只能隨波逐流，但終究是會離開這光大國中的! 人生也是這樣，在其中你會怨恨，你會質疑，但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終會離開這世界。在離開之前，你說要怎麼樣去面對一切比較好呢？」

我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我教教主呆呆的講些傻話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久同學們也吃得差不多，不少人也過來折紙船玩。看著一隻隻紙船隨流水往前奔去，我也有點體會教主的話。

最後天空居然停止下雨，不久居然有一點陽光出現。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之後，吳老師本來想講些什麼，但他只是和大家一個個握了握手，又拍了拍大家的肩膀。雖然沒說什麼，但一切的祝福卻盡在不言中。

同學們也就一一散了，因為下一次回學校就是個別拿成績單了，大家不見得會再這樣聚在一起，所以在現場還是有點離情依依。大家笑鬧道別了一番也就散了。

我牽了腳踏車正準備走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我們教主也騎上他的單車，車子劃過了地上一大片的積水，激起了一些水花，在雨後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這樣美麗。光大國中的大王椰子樹在雨後排成兩排，恭送著教主的身影。十五歲的記憶，就在教主離開校門的那一刻起，漸漸地糢糊了起來。只剩下「平疇綠、遠山青」的屏東市風景，再沒有馬雅神教更多的傳奇故事了。

(全文完)(by 馬雅神教護法之一的林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