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張宏銓同學提供照片)
(四)
人在世界上總是有風有浪，我們在多年後多少能體會光大國中老師們的苦心，老師讓我們提早體會這是個三界火宅、無處為安。老師讓我們了解到這世界苦痛偏多。不在困苦中鍜鍊成長，怎麼能走出去面對這世上所有的風風雨雨？就如同耶穌要代世人上十字架，又如同悉達多要走入苦修的曠野。這些無非是示現，這些無一不是慈悲!
待那滿天的測驗卷都掉在地上，吳老師的身影也就跟著遠走。教室裡可說是一片狼藉。大家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不知如何是好。
這其中受傷最嚴重的同學是本班綽號「寶二爺」的吳家寶同學，他站起來躲一摺考卷時胸口不慎被另一大摺打到，這時正在按胸忍淚。這寶二爺是本班最是俊美可愛的同學，如在古典小說裡必是用什麼「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之類的話來形容。成績好又長得帥，喜歡他的女生真不少。只因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名字又有個寶字，好取綽號的賢達先進就依這石頭記裡的人物為他取了這「寶二爺」的名號。在民智未開的時期，一般女生喜歡的類型當是這種比較奶油小生型的人物，像王伯伯或本人這樣奇逸不群的型男算是陽春白雪。但後來這寶二爺和比利卻成了莫逆好友，據稱另有「王伯伯趣遊花旗國」一文或有記述，此地暫且不表。
在大家沈默了一陣子之後，總算班長「胖帥」開了口:「大家先把所有考卷全部一起整理好，完全物歸原位。老師只是氣話，大家不要太擔心，虛心檢討自己，下次考好一些便是。」
這胖帥果然是領袖人物，剛上一年級開學時，大家彼此都不認識，老師就說來自正中國小的張全有同學做班長好了。因光大國中的學生多來自另一間博愛國小，有人不甚服氣就覺得怎麼會選正中的當班長呢？但開學後就覺得此君果然有領導氣質，做事方正得體、熱心有禮。在我們生命中偶然會見到這樣的人才，我常覺得如果胖帥是儒家，這王伯伯比利君就是道家。儒家是人間的正道，道家是出世間的奇徑。
大家開始一一整理起來，除了幾張為雨所濕先晾了起來，其它散在全教室毫無秩序的紙都在大家努力下歸了原位，連綑扎的細棉線都綁了回去。大家關了燈，魚貫地走出教室。
這時雨早停了。天上雲層漸漸打開，向晚天光從頂上照下，有一種聖潔的感受。遠處大武山系的山形在清新的空氣中是這樣地清楚。屏東平原上的大王椰子四處聳立，南國的初冬卻有一種令人欣喜的不同。比利、述聖和我牽著腳踏車從後門要回去。走過了我們黃土一片的畸形操場，我們不禁停下腳步來呼了一口大氣，看著這美好的風景。
我這時才忍不住問比利:「怎麼你都不害怕呢？」
比利笑了笑:「我只怕考卷打到我的頭，其它的還好。」
述聖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著比利說:「我不知道這國中除了這樣無邊無際的考試之外有何意義，每天來學校都想起土匪的大頭棍可別打在我身上。本來我覺得小考不好是有一點點難過，但我剛才還真的是有被嚇到...」
我也在旁邊不住點頭同意。
比利噗得一聲笑了起來，好像頑童的惡作劇整了別人一樣。
「你們上次聽翁老師講那”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意義時有沒有聽出來。」比利帶著一點微笑說:「天地對萬物是沒有個別的感情的，你想那天上的神會去在意地上一隻小螞蟻得了一小顆人類鼻屎而高興的這種事嗎？」
「不會啊!」我和述聖同道。
「照啊。當你的心升到天神的高度，人間的所有大小事有什麼好喜怒哀樂的。」比利踢了一下地上的石頭這樣說。
我當時略有點懂也略有點不懂。
比利又說:「如果你是一個外星人，看今天我們為了小考這種鳥事大家來鬧這一場一定很不懂，覺得這些呆子這樣又何苦，對不對？」
這時我們點了點頭。
比利這時望向天空，他在暮色中瞇著眼睛帶著有鬍子的微笑看著遠方的神情是我一生中難忘的場景。
比利話題一轉:「還記得上次來學校演講的外國佬嗎？他用幻燈片介紹了他騎摩托車去中南美洲一遊的旅行不是嗎。」
我想起了這個外國訪客來校介紹時的情景。他走過那個叫切·格瓦拉的人走過的路再一路北上到美國。雖然這老外說英文我們不是完全懂，但我們第一次發現中南美洲居然長得很像我們屏東，到處都有香蕉樹!那老外也說他覺得屏東很中南美洲。當他這樣講時，我還看了一下比利，會不會這種臉就像是中美洲的呢？
比利說壓低聲音說:「我們看到他後來介紹的馬雅文化，他說有可能馬雅人的祖先是遇到了來自外星的高等生物。我當時很震撼，後來想起翁老師說古代中國人敬畏天，我想那個天也是個外星人。」
接下來的話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這個人講話在這個分際上有時令人不好捉摸。
比利表情嚴肅地說:「後來我在夜裡做了一個清楚的夢，原來我是上古來地球的外星人留下的一個成員，終於我壓縮在腦海中的記憶都解開了，醒來我知道TNND大夥都回去了，留下我在這裡跟小鬼們窮鬧。我轉世多次結果居然現在在光大國中二年十班修行中。這的。夢中提示人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幻影，都是天人安排助我修行罷了。」
比利續道:「孩子們，國中生活雖苦，但了解一切不過一場夢，夢中所有校長老師同學都合力演出這場大戲。一旦在夢中清楚知道身在夢中，所有鳥事完全化解，身心自在，二便暢通! 若遇到有癡兒不知此中真假，反而跟著認真超來的話，則必定身心俱苦終無個寧日。看二位略有仙緣，山人就隨緣點化到此!」
我覺得這位同學是不是頭腦嚇壞了，剛才的不為所動說不定不是淡定而是嚇壞了而呆若木雞。
許述聖同學聽完比利一番胡言的反應居然是大有讚許之意! 他說:「王伯伯知道了天機，實在應該開個教派，普度夢中多少無知小子。」
比利點頭道:「嗯! 果然因緣殊勝! 好! 馬雅神教今天算是創了起來。本人以最高位階”伯伯”賜與二位，本人忝任教主，二位為左右護教伯伯，所謂林伯伯、許伯伯是也! 三人合稱馬雅三伯，今天在此地現世，也算屏東有光，台灣有福!」
這時天光乍然轉強，一道金光透過雲層照在地上。這是本教啟創的神聖時刻啊! 當年釋迦在菩提樹下夜觀晨星而悟道，天人同賀。此刻站在光大國中操場中央亦如當年一般!
當時我還搞不清楚整個狀況，許伯伯早已拱手為謝。許伯伯果真是天才兒童，馬上體察聖教可貴。兄弟我資質甚差，漸漸才知本教於世界人類之身心靈大有裨益!
許伯伯述聖同學笑道:「我覺得現在心情好太多了。再看人間鳥事，必定腹中狂笑而臉上帶著微笑來面對。這才是真正人生妙諦!」
我當時只覺得有趣，只以三伯相稱。想人家國中高中頂多加入幫派，不料我們居然創立宗教。
比利又道:「今天本教教化尊者吳老大才演完一場丟考卷教化眾生的好戲，明天必有眾同學發奮向上的續集。大家辛苦了。」
正要誇一下王伯伯的教示有理時。許伯伯聖公忽然好像想起什麼似地。他常常會發一種呆，有人說是在思考，也有人說是純粹的一種呆。只見他似乎看見了我教光明前程的道路上有些變化吧......
只一會功夫，他臉上失去了光采，他面情痛苦而不禁難過地說道:「可是週一早上數學課要發考卷，土匪他說會拿出他的神器”千年帶剌竹根”，也就是俗稱的”大頭棍”出場。我哥說他被打到一次之後，終知本校其它所有體罰都是如過眼雲煙一般，
可說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此物一出無人不懼、何人不畏。真只有『誰與爭峰』四字可以說明! 王伯伯，我明知人間一切都是幻象，但這棍一打下去卻又必是真實無比，比十足真金還真啊!」
許伯伯一說，馬雅教三伯頓時無言。此時朔風野大，日沒雲移。天色又漸復暗。
終於比利開嘆道:「正義的力量固然大，但邪惡的力量終不可避。本教一開教就有考驗。也是殊勝。」
我們再無話說，騎上單車回家。
(待續)(by 馬雅神教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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